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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角岛上转一周

乔治焦虑时会做两件事情:吃东西和失眠。孙老师说,有时早上起床后,打开冰箱会发现少了东西。乔治站在一旁,低着头,羞涩地笑着。失眠时吃东西缓解了焦虑,却让他越来越胖。见过乔治的人都知道,他长的有点像习(此处省去两字)。乔治越来越圆润的脸,让他们的音容笑貌越发神似。

孙老师开始担心乔治的健康。乔治为了夏天在家乡敦煌的沙漠里举行婚礼时,穿着西装不至于太热,也有意开始锻炼。我们就开始一起跑步。为了让锻炼有目标,我们决定一起参加马拉松比赛。乔治说,平壤马拉松吧。两年前,我去过一次,挺有趣的。我们欣然同意。

George

第一天:平壤

在平壤,最大的感受是随处可见金日成,金正日两父子的肖像。在火车站,广场上,商店里,学校教室里,姑娘的胸前。在朝鲜,可能很难找到他们二位目光不及的地方。他们俩肩并肩,看着朝鲜人民的一举一动。

金日成时代,朝鲜投入到苏联老大哥的怀抱。同时,金日成又和中国保持良好的关系。两个大国较劲似的给予朝鲜各种援助。苏联友情供应的低价石油源源不断输入朝鲜。中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仍然在向鸭绿江对岸运粮食。

朝鲜的工业,社会因此飞速发展。人们的生活虽然谈不上非常富足,但是比起同时期的中国和韩国,还是要好很多。人们普遍可以吃上白米饭。电力供应也很充足。那时的朝鲜,是少数几个使用石油发电的国家。

比起金日成再造朝鲜之功,金正日在政治上,国家建设方面建树不多。父亲金日成交手时,朝鲜是东亚的一个富裕国家。金正日17年执政,朝鲜成为贫困国家,和中国,韩国的差距越来越大。

当然这有外部因素。但二代所做所为也确实平庸。其父亲在打战,建国,政治,外交方面都有雄才大略。二代接受后,国内沿袭父亲旧制,神话金日成,稳定其统治基础;外交政策方面,却将朝鲜从一个左右逢源的国家变成一个世界上最孤立的国家。一手好牌,却输光了裤底。

现在为了延续金家的统治,不发展经济,却去制造核武器。这使得朝鲜的内部和外部环境都变得更为恶劣。唯一盟友中国都已无法忍受。制造核武器需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朝鲜一半的电力用于制造核原料。朝鲜人民本就贫困的生活变得更为悲惨。

金正日被人谈及最多的是他对电影的热爱。他是多部朝鲜电影的艺术指导。而且并不是挂名。据乔治说,金正日都是实地考察过电影的拍摄,并亲自做了指导。《卖花姑娘》就是由金正日指导的。这部著名朝鲜电影在多个国际电影节上斩获大奖。

为了改变朝鲜电影缺乏创新的局面,金正日绑架了韩国导演崔银姬和演员申相玉夫妇。夫妻俩都对平壤的囚禁岁月感到不堪回首,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承认,和这位朝鲜的最高当权者在电影上十分聊得来,金正日无疑是一个具备极高文化素养的人,并且十分热爱文化,这令他们意外。

金正日写过一本《电影艺术论》。书中,金正日谈及了导演、演员、摄影、美术、音乐等多个方面,并对电影和文学、政治的关系作出了自己的解释。不过,与其说这是一本理论研究书籍,倒不如说是朝鲜所有电影导演的指导手册。

金正日曾说过:“如果我没有成为一名政治家,我肯定是个出色的电影导演,或者至少是个电影评论家。”这不是假话。

这些趣闻都是乔治在朝鲜期间跟我说起的。这些增添了此行的乐趣。

George

第二天:马拉松

平壤万景台国际马拉松于4月9号举行。6天之后的太阳节,是朝鲜第一人领导人金日成的生日,也是朝鲜最重要的节日。马拉松比赛是太阳节的预热节目之一。除了体育比赛,朝鲜还有在太阳节射导弹,放卫星,或爆核弹的惯例。今年的问题是:放一颗昂贵的礼花庆祝金主席的生日,是否会招来美国的军事打击?

不管有几艘美国航母正奔向朝鲜半岛。比赛还是在一个天气晴好的早上如期举行。我们一行四人享受了一场美妙的马拉松比赛。

这次马拉松能跑完,主要是因为乔治的领跑。他冷酷无情地控制着速度。使得整个比赛,我们都配速均匀,缓缓地跑完全程。观众热情加油,有人突然兴奋,意欲加速,带起队伍的节奏时,乔治会及时制止。遇到赛段艰难处,速度下降时,乔治会激励大家,使大家重燃热情。

体育场外广场上有一排排白色帐篷。跑完马拉松,我来此转悠。这个临时市集上人民币非常好使。烤肉串2块5一串,拌面10元一碗,紫菜饭团10元一盒,扎啤5元一杯。我知道朝鲜人用朝鲜元买会便宜很多。但我仍然觉得并不贵。跑完步之后饥饿的肚子马上就被市集上的各种朝鲜食物填满了。

乔治在停车场的一辆丰田普拉多旁和一位大叔聊天。这位健谈的大叔是新华社驻朝鲜站的工作人员。为了满足我们的好奇心,他向我们展示了一大叠五千面值的朝鲜元,并说这一叠也不值几个钱,还不如几张人民币。

他跟我们讲朝鲜的猪肉不好吃。他们都是从丹东拉来猪肉。平时在单位食堂吃饭,自己想做饭,只需要去平壤本地菜市场再买点小菜就行。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开销了,想花钱也没地方花,每个月开销一百多人民币。

乔治饶有兴趣地问了他很多问题:朝鲜人每个月有多少配额的肉?朝鲜真得很缺电吗?如何在朝鲜做生意?你觉得金将军的统治稳定吗?等等之类。也许是在这个略显单调的国家已有一些寂寞了,也许是长久没有看到新鲜的中国人。大叔和我们相谈甚欢。对于乔治的问题,他都做了诚恳热情的回答。

他的手机可以上网,给我们开了热点。我一直连不上。孙老师和非姐在朋友圈发了马拉松完赛的照片。乔治在 Swarm 上签了到:平壤万景台体育场,半马完赛。在朝鲜我们只有两个瞬间连上了网。托新华社大叔的福,这是第一次。

George

第三天:板门店

在板门店统一楼楼顶瞭望台,被当做相机使了两天的手机突然有了韩国电信的信号。这是在朝鲜第二次连上了网,也是最后一次。憋了三天的网瘾少年们激动了,没连上的要求已连上的人开热点,一圈人聚在热点周围,上微信发照片。乔治站在一旁,镇定地在 Swarm 上签了到:板门店非军事区,到此一游。

横跨军事分界线有几间蓝色板房。房间两端都有门,可以从两边进入房间开会。这几间板房是军事分界线上唯一可以自由在朝鲜和韩国之间穿梭的地方。一个民族,两个国家,面对面只有有几步之遥,但朝鲜战争结束之后六十多年,跨过条线走到对面的人并不多。

朴槿惠还未成为总统之前,曾以平民身份访问朝鲜。金正日对朴槿惠的来访特别重视,派专机飞到北京接朴槿惠。他们相谈甚欢,会面结束时,金正日说:“有必要绕远回去吗?通过板门店回去吧。”于是,朴槿惠乘车穿越极为敏感的板门店韩朝军事分界线回到韩国。对此,朴槿惠非常感激。

乔治说,在军事分界线下面,朝鲜人挖了很多条隧道。部分隧道很宽,可以通坦克。想象一下,百万雄师从地里冒出来,还是挺壮观的。朝鲜人开始不承认隧道是他们挖的,接着诬蔑是韩国人挖的,然后又说是为了挖煤。当然,没人在意朝鲜人怎么说。韩国宣称已发现了所有隧道,并将一条隧道开发成了旅游景点。

不过据传,仍有一条秘密隧道还没被发现。

George

第三天:开城

在朝鲜主体史观中,处于朝鲜控制之下的北部城市开城是半岛第一个统一王朝高丽的都城。经历了五百多年的繁荣,传统商业兴盛。韩国人则认为控制了半岛南部大部分地区的统一新罗是半岛第一个统一王朝。

开城很小,仅有的几条大街很难看出几百年前的繁荣。沿街的楼房比较高,虽然陈旧,但被粉刷过。街背后隐约可以看到低矮的小平房,黑瓦白墙,大部分破旧不堪。他们有希望你看到的,也有不希望让你看到的。中午,我们在一座中式建筑里,吃了开城铜碗菜,喝了高丽人参鸡汤。

商业兴盛的城市,易遭受其他地区的嫉妒,以至于常常被黑。开城人被认为是朝鲜半岛最吝啬小气的人。在游览车漫长的旅途中,导游小崔给我们讲了一个新鲜的朝鲜笑话:夏天,汉城人轻轻摇扇子,怕站在身边的开城人占了便宜。开城人拿起扇风不动,左右缓慢地摇起了头。

开城近郊所产开城高丽参,驰名国际。人参到底有何功效?乔治说,人参和萝卜差不多,吃人参是一种文化。中医世家出身的孙老师在一旁默不作声。最后,他们买了一瓶人参酒送给孙老师的老师。但在北京下飞机时,我不小心打碎了这瓶酒,一股人参味弥漫机场。孙老师将人参香烟送给了她的老师。

George

第三夜:羊角岛

晚餐在平壤市郊吃拌饭和冷面。拌饭很平凡。冷面放了芥末,面汤里飘着冰渣,味道酸爽。大同江啤酒依然甘甜好喝。走时,乔治顺了一瓶啤酒,藏在衣服里,然后又抓了一瓶塞给我。我顺势放入外套里。笑嘻嘻地跟在乔治后面,登上回酒店的大巴。

乔治说,他上次来朝鲜时偶遇一位中国工程师。这位工程师来帮朝鲜人修理啤酒酿造设备。朝鲜人的啤酒生产线进口自捷克。他告诉乔治,朝鲜啤酒好喝是因为他们用料很足,用了两倍的麦芽。我们带着两瓶两倍麦芽酿造的啤酒回到了酒店,准备去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喝酒。

羊角岛国际大酒店高48层,1000余间客房,目前是朝鲜已建成的最高建筑。北边105层的柳京饭店只装了一面玻璃窗,其余三面仍然裸露在外。羊角岛酒店屹立在大同江中心,羊角岛的一头。一个早晨,我打开窗户,吹拂着江风,看着两岸的房子,看着横跨江面的大桥,看着江水从远方奔流而来,在眼底的羊角岛分开。

而夜里,在顶层旋转餐厅里,平壤夜景一览无余。电力供应不足的平壤没有繁华的夜景,灯光稀稀落落。漆黑的夜色中,只能依稀辨识出少许建筑:未来科学社区,主题思想塔。

我们要了一盘明太鱼干,一碟花生米,一杯冰淇淋,免费的冰块和几个啤酒杯。酒店底层便利店啤酒3块,这里啤酒20元,我们带的啤酒免费。倒上啤酒,加了冰块,我们说着话,开心地喝着酒。晚上八点,餐厅开始旋转,窗外的景色开始缓慢移动。窗户玻璃没有擦过,平壤暗淡的夜景看起来更为朦胧。

在大同江中的羊角岛上,羊角岛国际大酒店顶层的旋转餐厅转一周用时1小时48分。这恰好是喝到尽兴,又不会太累的时间。再次看到出入口转到眼前,我们起身离开。回头看着窗外的夜景,这是我们在朝鲜度过的最后一夜。

George

第四天:北京

回来时,朝鲜的太阳节越来越临近。美国的航母已经靠近朝鲜半岛。半岛形势越来越紧张。之后几天,国航取消了来往朝鲜的航班。唯一的高丽航空间歇性地停飞或者延迟航班。或许是故意地,这使得部分记者因此滞留平壤。

下飞机我打碎了孙老师送给她老师的人参酒。我将碎酒瓶扔入垃圾桶,酒还是洒了我一裤子。人参味不仅弥漫了机场,也萦绕了我一身,直到我们到达黄门老灶,才被浓郁的火锅味掩盖。

乔治是吃火锅的专家。北京的火锅店他都吃过,无论是否有名。他清楚地知道哪家火锅店哪种底料好吃,也清楚地知道哪家火锅店哪道菜好吃。所以我和他吃饭大部分都在火锅店。在朝鲜吃了三天烤肉之后,回京第一顿自然是火锅。乔治知道黄门老灶应该点九宫格,大脸毛肚,嫩牛肉,鲜鸭血。这些我不用操心。

我们举杯庆祝首次半马完赛,庆祝这次愉快的旅行,庆祝安全回到北京。

乔治

尽管我不太喜欢乔治处女座的一些特质。但是我喜欢乔治的调调,他幽默的风格,他说话的语调,他做事情的方式。他有许多很亲密,很亲密的朋友。如果,作为朋友,能使他更开心快乐一些,更风趣幽默一些,我很愿意成为他的又一个朋友。

乔治要结婚了。他曾说他想找一个一起看科幻小说的女朋友。孙老师是一位细菌饲养员。乔治常和她一起做实验,搬器材,洗烧杯,看守离心机。论文不会署他的名字,乔治仍然乐此不疲。孙老师不看科幻小说,但看起来在乔治眼中,孙老师就是那个和他一起看科幻小说的女孩。希望他们幸福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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