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化阅读
2017-09-10
工业化写作
最近读了几本可以被分类为“自我提升”的书（最后附有书单）。这类书我们也常称之为“成功学”，“鸡汤学”。在中国最早出现的这个分类的图书是《卡耐基：成功之道》。这本书作为中国鸡汤的启蒙之作，以现在的标准来看确实鸡汤味过浓。这位卡耐基当然不是那位捐款创办了卡耐基梅隆大学的钢铁大王卡耐基，而是一位标准的成功学大师。“成功学”，“鸡汤学”在中国风评日下，其实和中国自我提升类图书发展水平过低有关。
在美国这是个每年 10 亿美元的成熟市场。教授的内容较之国内更为丰富，不仅包括成功学传统内容：事业成功和人际关系，也包括心灵抚慰，家庭关系，健身减肥。几乎任何一家美国书店，这类书都占据着巨大的展示空间。亚马逊上，这类书籍一直有着旺盛的销量。投身其中的成功学大师在美国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经过几十年的发展，美国现在的成功学市场早已不是成功学鼻祖卡耐基那个时代的样子了。社会分工的细化，读者水平越来越高，要求成功学产业往越来越实用的方向发展。
自我提升这类书籍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才出现的图书分类。在古典社会，社会发展速度缓慢，人员迁徙并不频繁，社会阶层流动速度缓慢。那时大部分人一生只需学习一次技能，塑造一次世界观就可以使用一辈子了。工业化社会之后，社会发展速度加快。大部分人都有了在有生之年多次更新知识结构，和思维方式的需求。
自我提升这类书籍满足了这一需求，因而快速发展的社会都对“成功学”需求旺盛。二战后的美国，一跃成为世界第一强国。经济的迅猛发展，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高，美国梦似乎成了人人都触手可及的梦想。改革开放后的中国，经过三十年的发展，超越美国成为世界第一经济大国指日可待。中国梦也逐渐清晰，通往梦想之路从未如此宽广。任何通向天堂之路的路旁都会有人向你兜售通往天堂的秘籍。所以中美两国成为鸡汤大国并不奇怪。
自我提升这类书有别于工业化社会之前的大部分书。那之前写书大都是知识分子个人的智力活动，主要目的是传播思想。在中国，成为圣人需要有三不朽：立功，立德，立言。其中立言就是要著书立说，开宗立派。曾国藩只能算半个圣人，就亏在立言，没有自己的思想体系。那时写作是一件很私人的事，但对于知识分子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但工业化之后兴起成功学图书有着显著不同的特点：
- 写作目的性强。功利化，追求短期利益；
- 选题紧扣当前社会发展脉络，针对性强；
- 写作过程节奏短而快，半年甚至三个月即完成一本书的选题到出版；
- 写作过程更具组织性。编辑和作者，合著作者之间的合作紧密。
这种工业化写作方式生产的书，有别与古典时代经典著作。我们也应该以显著不同的方式阅读这类书。如果我们将“自我提升”这类书的写作称为“工业化写作”，对应的阅读方式就是“工业化阅读”。后面两章总结了我自己选书和读书的经验。这些方法并不新颖。但希望将它们梳理组织在一起作为总结，能给大家在阅读成功学图书方面提供少许帮助。
工业化阅读
如何选书？
美国制造优于中国制造
虽然中国发展速度很快，但起码现阶段，美国仍然拥有世界上最庞大和最发达的成功学市场。
在美国这类书会被归入 Personal Growth & Development 或者 Self-help 分类。在中国我们称之为“成功学”，“鸡汤学”，这两个词都带贬义。有作者都是洗脑大师，兜售的都是“屠龙之计”的暗示。所以在书店中这个分类并不明显，这个分类的书散落在其他分类。这和中国社会发展水平，以及图书出版发展水平较美国都落后有一定关系。
成功学的形态反映社会的发展状态。因为成功学中的成功是更为世俗意义上的成功，意味着在当前社会取得成功。美国的整体社会发展水平无疑是这个星球最高的，中国在相当多的领域仍然处于追赶位置。较高的社会发展水平，成功学也会更先进。因为成功学要匹配当前社会的发展水平。
所以看美国人写的的成功学是更好的选择。我的阅读实践也大体反映了这个态势。国内这方面的书整体质量较差。中国在成功学上仍然有很长路要走。
英文优于中文
由于现阶段，美国在“自我提升”这个图书分类的写作和出版拥有巨大优势。这个图书分类中，英文原版书的选择余地和质量普遍高于中文出版物（包括中文原版书，以及翻译作品）。如果英文凑合，直接从英文原版里挑选是更好的选择。
- 选择英语原版，意味着已经排除了一些低劣之作，更容易找到质量上乘的书；
- 这类书的发展和更新普遍很快。读英文原版，有利于更早获得第一手资料；
- 这类书的翻译作品普遍质量不高。国内翻译家在古典经典作品时往往带有使命感，翻译过程中会注入自己的心血，有些翻译作品本身也是文学艺术的再创造。但翻译自我提升这类书主要目的是追求一时的经济利益。没有翻译错误已算是诚心之作了。很少见信达雅的翻译；
- 这类书也是英语阅读的好材料。这类书要关注销量，所以结构清晰，语句简单，容易理解，单词复现率高，很适合学第二外语。
看榜单
推荐三个网站书籍评分网站：
- www.douban.com
- www.goodreads.com
- www.amazon.com
douban.com 主要是中文图书，英文原版稍有落后，且评分不多。goodreads.com 可以作为英文图书评分的补充。不同于中国电商网站的评分评论基本没有借鉴意义，amazon.com 的评分和评论大部分还挺客观的。美国网民在 amazon.com 上大篇认真的评论，颇有豆瓣书评的感觉。
垂直领域优于泛泛而谈
垂直领域优于泛泛而谈，意思是在自我提升这个图书分类中，有明确领域范畴要优于泛泛而谈。如果希望有更多销量，就需要以更广泛的人群为目标客户。这就需要画一个很大的圈，但这样往往就无法聚焦特定领域的特定问题。书的内容就流于形式，甚至只能空谈思想，无法落地。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没有干货”。但读这类书通常的诉求是，书中的内容最好马上能指导生活和工作实践。这就要求主题聚焦，越垂直越好，这样才能落地。
另一个原因则关乎作者的动机。画大圈，泛泛而谈的作者多是职业成功学大师。成功学可能就是他们的职业。销售图书是其重要收入来源。但垂直领域的作者更可能并不在意销量。他们写书只是为了建立行业声誉。这一点在计算机图书出版领域就比较明显。大部分计算机图书销量不高，所以价格很高。有的作者发展了新的模式，直接开源自己的书，让大家免费阅读。但他们会因为写了本好书，而建立良好的行业声誉，通过提供培训，咨询，获得更好的职业机会等途径获利。
我近期阅读过的比较好的书是 The Effective Engineering。作为软件工程师，你需要的效率思维，工具和方法，这本书都介绍到了。作者 Dedmond Lau 毕业于 MIT，曾在 Google 工作，是 Quora 的早期员工，现供职于 Quip。他的职业经历丰富，本身就是一位优秀的软件工程师。书中大部分内容虽然并不新颖，观点和方法也散见于其他自我提升类图书。但是他主题聚焦：作为一个软件工程师，如何提升效率。将很多思维，工具和方法做了组织和梳理，并在软件开发这个领域落地。对于程序员而言，这就是本好书。所以，我给了五星好评。
我读过的最没收获的书是 Rich Dad, Poor Dad，一本教人如何成为有钱人的书。除了学了一个高深的单词 fiancial intelligence 之外，我并不确切知道如何成为有钱人。如何致富这件事情只是看起来是一个吸引人的话题，但其实这并不可以聚焦，且很难落地。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成为富人的方式也都不一样。如果有真正有效的具体的致富方法，一旦被大范围传播，很快就会变得无效。所以难以想象，一个人知道了一处宝藏，不去低调挖宝，反而大肆宣言，昭告天下。最后这种泛泛而谈的书只能流于屠龙之技。Rich Dad, Poor Dad 的作者 Robert T. Kiyosaki 并没有用书中所说的 fiancial intelligence 发家致富，而是开办了传播公司宣传他的 fiancial intelligence。当然，教人如何成为有钱人就是他的致富方式。可惜他自己并没有成为有钱人，2012年，他的公司却因经营不善而倒闭。
如何读书？
明晰主旨
自我提升这类书并不深刻。这不是读古典名著《红楼梦》和《战争与和平》。作者并没有呕心沥血，字字血泪。很多书也就是突然有一个立意，然后半年写完。甚至有些书的立意和立项都不是源于书的作者，作者只是被某位编辑约稿。这种情况下，作者的写作过程通常带着强烈的目的。而且这类书的立意通常也并不宏大复杂，基本上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书中所用到的材料基本也是为这个立意服务的。这也是为什么有时候我们会觉得这类书信息量不大的原因，一个道理要反复说。但优秀的成功学会掌握好说理透彻和简明扼要之间的平衡。
与之对应的带入感强的阅读方法是，在阅读过程中洞悉作者写作时所带的目的。这对理解书中所使用的材料，引用，和语言有很大的帮助。
提纲挈领
自我提升这类书并不复杂。这不是读有艺术追求的《唐诗三百首》和《追忆似水年华》。这类书没有含蓄，委婉的表达，大都语言直白，结构清晰，目的就是让人读懂。这类书通常每章标题都总结得很好。每章之前有对本章要内容概要，或者每章结尾有本章要点总结。重要的地方会用粗体文字标识出来。总之，作者和编辑时时刻刻都在试图将书的重要脉络，主要骨架展示给读者，让书更容易掌握。
那么阅读时注意这些提纲挈领之处，是高效的阅读方法。理清了脉络，理解了骨架，遗漏一些内容细节都没有关系。这类书通常信息量不大。跳过几章，只读自己感兴趣的并不会有太大损失。没有时间的读者甚至可以只扫描骨架：浏览目录，作者的简介，看一下每章标题，内容概括，以及最后的总结。
脑图
读书的过程中，或者读完了可以画画脑图。脑图的意义在于，将知识和思考点之间的联系图形化。
有些人可能愿意在书上或者在本子上做笔记。但对于自我提升这类书，脑图是更好的工具。因为这类书通常立意集中，语言直白，有清晰的结构。这意味着无需对其做过多的解释。它不会像《论语》这类经典需要反复阅读，读原本，读注释，会越读越多；使用脑图这样工具可以将其浓缩，收到的效果是越读越少。结构化通常意味着很容易被图形化。即使不加入自己的思考，而仅把目录，各章节标题，重点内容用脑图画一遍也是有意义的。起码以后查阅提取时，脑图的树形结构也更有效率。
需要强调的是，使用脑图并不是为了记忆知识。图形化确实有助于记忆。但脑图更多的是为了将知识和思考之间的联系显式地展示出来。我们应该有意识地将大脑训练成一个处理器，而不是存储器。我们已有很多工具用于存储信息，但是和人脑匹敌的处理器还不存在。我们可以使用外部工具帮助记忆，而让自己的大脑有更多的能量思考，处理信息。
脑图的最大意义是帮助大脑建立知识之间的联系。为知识点建立联系比获得单个知识更有意义。越广泛，跨度越大的联系，越有意义。融会贯通的意思其实就是为知识建立了广泛和有效的联系。很大一部分创新其实是为已有知识建立了之前所未有的联系。例如，比特币所使用的技术其实都已存在。中本聪将密码学，点对点网络，工作量证明等已有技术创造性地结合在一起，从而实现了一种去中心化的数字货币。
脑图工具我用的是百度脑图。有时会出点错，但大体上还不错。
输出
输出的意义在于迫使自己主动思考。阅读其实大部分时间仍处于被动接受过程。主动思考，主动实践可以得到更深刻的理解。
主动思考的意义在于促进内化。书上的知识被组织成一定的结构。每个人都有自己特有的知识和思维结构。这两种知识的组织结构不会一致。外部知识需要内化，人需要将书中的内容纳入自己的知识和思维体系。
- 最简单的输出是在豆瓣上打个分。这起码需要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这本书好不好？好到什么程度。
- 再多的输出是在豆瓣评分时写个短评。几句话说明白自己读完的感受。这起码要简要说一下这本怎么样。
- 更多的输出是写长评。写一篇对别人有用的长评。这要求详细说一下这本怎么样。锻炼写作能力，思考理解能力。好的书评通常会折射出书评人和作者之间的思维火花。
- 最重要的输出是“做”。把读到的东西应用于实践。打分，写书评都只是纸上谈兵。脑子里转，嘴巴里说，键盘上敲都是廉价的。当然，把知识用于实践成本很高，有时会失败。但这种反馈是真实的，成功也是真实的。即算失败了，也能让你对学到的东西，以及世界如何运转有更深刻的理解。
总结
最后总结一下，自我提升类图书有别于古典时代各种经典著作，是以工业化写作方式生产的。我们也应该以显著不同的方式阅读这类图书。如果我们将自我提升这类书的写作称为“工业化写作”，那么对应的阅读方式就是“工业化阅读”。采用这种方式能提高阅读这类书籍的效率。
这篇日记大体上也是按照工业化写作的结构和思路来写的。当然，半天完成的日记确实有点诚意不足，内容和技巧也很粗糙稚嫩。同时和大部分自我提升书一样，都显得稍微有点浮肿。讲到的东西并不新颖。特点是标题吸引人，立意单一，内容结构清晰，语句简单，容易理解。读过后好像很容易就学到了一些东西。不过，容易大多不是好事。最后需要强调的，也是我认为这篇日记里有点用的：读书最难的部分，也是最有意义的部分，还是要去做，即将学到的用于生活和工作。
读万卷书只是开始，行万里路也只仅是旅途，人生在世还是要做一两件有意义的事。
书单
- 精进，两星 ★★，“相较于严谨的工业化出版，这本书仍然有着浓厚的个人笔记的味道。有一位好编辑打磨一番会更好。但即使这样仍然有不少闪光点，浏览一遍仍有收获。”
- 自控力，四星 ★★★★，“学会平和地与自己的欲望，冲动，感觉，思绪共处，不要试图摆脱它们，试着像冲浪时驾驭海浪一样驾驭它们。”
- 深度工作，五星，“个人层面上，很少有人会否定专注对于学习工作生活的重要性。此书可贵之处在于升华了专注的人生意义。并给出在现代社会中追求专注的一系列可操作的具体方法；社会层面上，由于网络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越来越碎片化。但不用担心，我们总能发展出与此相适应的文化和道德。历史就是人类的自我解释。”
- So Good They can’t ignore you，三星 ★★★，“Self-help 这类书大都稍微有点浮肿。一个道理要反复说很多遍。不过优点是结构清晰，语句简单，容易理解，单词复现率高。作为学英语的材料很好。也好像很容易就学到了一些东西。但作为一本书这似乎又不是优点。”
- Leader Eat Last，四星 ★★★★，这本书提倡更为遵循自然属性的领导方式和风格。这是对现代社会发展出来的各种激进管理风格的批判。人首先是一种动物，然后再发展出复杂的社会属性。遵循人性的领导风格会更为自然，和高效。企业文化也需要综合考虑人的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平衡人性的关怀，适度的压力，以及合理的激励。
- The Effective Engineer，五星 ★★★★★ ，“作为软件工程师，你需要的效率思维，工具和方法，这本书都介绍到了。”